第三次咨询。林薇在病历本上唰唰写着。“主诉…偏头痛。”笔尖顿住。她没抬头。
少年窝在对面的沙发里。白T恤，牛仔裤洗得发白。温顺得像只淋雨的小狗。
和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味的高级诊室格格不入。“频率？”林薇声音平稳，职业化。“每天。
”贺沉的声音很低。带着点刚睡醒似的黏糊。“尤其是…想到你的时候。”林薇指尖一紧。
钢笔在“加重因素”一栏戳了个墨点。她没抬眼。空调冷气无声地吹。
空气里有种奇怪的粘稠感。像糖浆。“描述一下痛感。”她继续写。字迹有点飘。
“像有根针。”贺沉的声音飘过来。很近。“扎在太阳穴。一下，又一下。”他顿了顿。
“特别…想见你的时候。更痛。”林薇终于抬眼。目光撞进一片深潭里。
贺沉不知何时倾身向前。手肘支在膝盖上。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。
无害的下垂眼。此刻却像锁定了猎物的兽。“贺沉。”林薇声音冷下去。“坐好。
”他慢慢靠回去。嘴角弯起一点。像在笑。又不像。沙发发出轻微的摩擦声。
诊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。林薇低头。笔尖重新落在纸上。沙沙作响。
她写下“可能存在躯体化症状倾向”。字迹有点抖。她用力握紧笔杆。“还有别的症状吗？
”她问。目光牢牢锁在病历本上。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。贺沉没立刻回答。
视线沉甸甸地压在她头顶。像有实质的重量。过了几秒。他轻轻开口。“失眠。”声音很轻。
羽毛一样刮过耳膜。“睡不着。闭上眼，全是……”他忽然停住。林薇的心脏跟着漏跳一拍。
她强迫自己抬眼。贺沉正看着她。目光滑过她的脸。最后落在她交叠放在病历本的手上。
确切地说。是手腕。那里戴着一串细细的蓝宝石手链。幽蓝的光。在冷白的灯光下。一闪。
林薇的心猛地一沉。血液似乎瞬间冻结。这条手链…她昨晚在“迷迭香”酒吧丢的！“姐姐。
”贺沉的声音再次响起。很近。林薇惊觉他不知何时又靠了过来。
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、带着点皂角的气息。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。
他修长的手指。毫无预兆地压住了她正在书写的病历本边缘。指尖微凉。触感清晰。
林薇呼吸一窒。抬头瞪他。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。贺沉微微歪头。视线从她的眼睛。
缓缓下移。落在她胸前。林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。全身肌肉绷紧。他看的…是她的心口？
“你的心跳。”贺沉轻声说。语气带着点困惑似的天真。“好快。”他另一只手抬了起来。
动作很慢。像电影里的慢镜头。指尖带着凉意。轻轻地。
轻轻地拂过她手腕上那串幽蓝的手链。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“这条链子…”他指尖勾住其中一颗蓝宝石。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腕部的脉搏。“真好看。
”林薇猛地抽回手！动作太急。钢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。滚到沙发底下。
那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诊室里被无限放大。“贺沉！”林薇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。
“注意你的行为！这是…”“咨询时间？”贺沉替她说完。他收回手。坐直身体。
脸上那点似笑非笑的神情消失了。又变回那个安静无害的少年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“我知道。医生姐姐。”他看着她。目光平静无波。“我只是觉得…”他顿了顿。
声音压得更低。像情人间的絮语。“姐姐下次说谎的时候…”他微微侧身。温热的呼吸。
毫无征兆地拂过林薇的耳廓和颈侧那片敏感的皮肤。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。
林薇的脊背瞬间僵直。“…最好别戴着犯罪证据。”他低语。气息喷在耳后。又湿又热。
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危险的甜腻。林薇的血液“轰”地冲上头顶！耳根瞬间烧得滚烫。
愤怒和一种更深的、被窥破的羞耻感交织着炸开。“出去！”她猛地站起身。
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。手指指向门口。指尖无法控制地发抖。“现在！立刻出去！
今天的咨询结束！”胸膛剧烈起伏。她几乎喘不过气。眼前阵阵发黑。那条该死的手链！
昨晚在“迷迭香”的混乱…她以为没人看见！他怎么会…他到底看到了多少？
贺沉坐在沙发里。没动。仰头看着她。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。没有丝毫波澜。
甚至…有点无辜？林薇的怒火在他这种目光下。烧得更旺。几乎要把理智焚毁。“我说出去！
”她拔高声音。尖锐得自己都觉得刺耳。贺沉终于缓缓站起身。动作慢条斯理。
白T恤下的肩膀线条流畅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。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。
他比林薇高了大半个头。站起来时。阴影沉沉地笼罩下来。他没再看林薇。
目光扫过她身后巨大的落地窗。窗外是城市冷漠的钢铁森林。然后。他垂下眼睑。
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。迈步。绕过宽大的实木办公桌。朝门口走去。脚步很轻。
踩在厚地毯上。几乎没有声音。林薇站在原地。像一尊紧绷的雕塑。
看着他走向那扇厚重的、隔音极好的胡桃木门。手搭上了门把手。冰凉的金属泛着光。
“咔哒。”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晰的脆响。不是门被拉开的声音。
是…门锁被反锁的声音。林薇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！四肢百骸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。
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！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贺沉的手。那只骨节分明的手。正从容地。
将那个小小的金属旋钮。拧到了“Locked”的位置。他转过身。背靠着门板。
动作闲适。仿佛只是随手关了个窗。诊室里死寂一片。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。
吹在林薇**的胳膊上。却激不起半点暖意。只有刺骨的冰冷。
“贺沉…”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厉害。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。“你…你想干什么？把门打开！
”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。带着色厉内荏的惊恐。贺沉没说话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眼神很深。像要把她吸进去。他慢慢抬起一只手。不是对着门锁。而是朝着林薇的方向。
食指伸出。轻轻地。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。一个无声的动作。却让林薇的心跳彻底失控。
撞得肋骨生疼。他头痛？现在？开什么玩笑！“姐姐…”贺沉终于开口。声音很轻。
带着一种奇异的、梦呓般的飘忽。“我的头…又开始痛了。”他微微蹙起眉。
脸上流露出真实的痛苦神色。仿佛刚才那个反锁门的动作从未发生。
“好痛…”他朝着林薇的方向。迈了一步。动作有些摇晃。像个真的被头痛折磨的病人。
林薇下意识地后退。脊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办公桌边缘。一阵钝痛传来。
却抵不过心底翻涌的恐惧。她强迫自己冷静。大脑飞速运转。目光扫过桌面。电话！
内线电话就在她手边！她猛地伸手去抓话筒！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！
指尖离冰冷的塑料话筒只有几厘米——一只冰凉的手。更快地覆上了她的手背！
彻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！林薇触电般想缩回手。却被那只手死死按住。力道大得惊人！
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力气！贺沉不知何时已经鬼魅般地欺近！
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办公桌和他身体形成的狭小空间里。
属于他的气息——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冷冽。
还有一丝极淡的、难以形容的偏执气息——铺天盖地涌来。将她淹没。他低着头。
湿热的呼吸喷在林薇的额发上。另一只手抬起。冰凉的指尖。
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散乱的发丝。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。指尖擦过她滚烫的耳垂。
激起一阵更剧烈的战栗。林薇浑身僵硬。血液似乎都凝固了。她被困住了！
身体被他按在桌沿。手被他死死压住。动弹不得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。缠绕住心脏。
越收越紧。“放开我！”她挣扎。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。“贺沉！你疯了？！这是犯罪！
”贺沉像是没听见。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。专注地、一寸寸地描摹。从惊惶的眼睛。
到失去血色的嘴唇。然后。缓缓下移。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。那里的皮肤很薄。
淡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微微跳动。像某种无声的邀请。他冰凉的指尖。
顺着她下颌的线条。一路滑下。轻轻点在她颈侧跳动的脉搏处。
咚…咚…咚…林薇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脉搏在他指尖下狂跳。几乎要冲破血管。
也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。带来一种粗糙又冰冷的触感。像毒蛇的信子。
“姐姐的心跳…”他低声呢喃。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沉迷。“还是好快。
”他的指尖微微用力。按了按那脆弱的血管。“是因为害怕吗？”林薇咬紧牙关。
全身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恐惧到了极点。反而激起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。她猛地屈膝！
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下腹撞去！这是她唯一的机会！膝盖顶到一半。硬生生停住！
贺沉的另一只手。不知何时早已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膝盖顶起的前方！
像是预判了她所有的动作！他甚至还顺势向前顶了一下。
林薇的膝盖撞在他坚硬的手掌和小臂上。一阵闷痛！她闷哼一声。力道被完全卸掉。
身体因反作用力向后踉跄。彻底失去平衡！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办公桌边缘。
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。贺沉的身体顺势完全压了上来！
将她死死地困在桌沿和他滚烫的胸膛之间！两人身体紧密相贴。几乎没有缝隙！
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同样急促的心跳。还有他身体散发出的、不容忽视的热度。
这热度与他眼神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反差。让她毛骨悚然。“嘘…”贺沉低下头。冰凉的唇。
几乎贴上了她滚烫的耳廓。气息灼热。“别乱动。姐姐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。
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。“我只是…头痛得厉害。”他的嘴唇。沿着她耳廓的轮廓。
极其缓慢地、若即若离地向下移动。冰凉的触感滑过敏感的耳垂。
激起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。林薇死死咬住下唇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用疼痛来抵抗那灭顶的恐惧和…某种陌生的、让她羞耻至极的生理反应。
身体在他冰冷的唇和滚烫的气息下。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。他的唇。最终停留在她颈侧。
那个脉搏疯狂跳动的地方。没有立刻贴上去。只是悬停在那里。温热的呼吸拂过脆弱的血管。
每一次吸气。都带着一种贪婪的攫取感。林薇闭上眼。绝望如潮水般涌来。
牙齿在口腔里咯咯作响。她完了。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。一个坚硬的、微小的凸起物。
隔着薄薄的衣料。硌在了她紧贴着桌沿的大腿外侧。林薇混乱的大脑猛地抓住一丝清明！
那触感…是口袋！她白大褂的口袋里！装着东西！记忆碎片瞬间闪过——第一次咨询结束时。
贺沉起身太急。好像…把一个很小的药瓶掉在了地毯上？她当时顺手捡起来。
准备下次还给他。后来被一个急诊电话打断。就随手塞进了白大褂口袋…一直忘了！
一个药瓶！标签被撕掉的药瓶！那里面…装的真的是药吗？还是别的…更可怕的东西？
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。穿透了厚重的恐惧。林薇猛地睁开眼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！
她必须拿到那个瓶子！也许…那是唯一的武器？或者…证据？贺沉的头还埋在她颈间。
冰凉的鼻尖蹭着她滚烫的皮肤。似乎在深深嗅闻她的气息。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病态迷恋。
机会！就是现在！林薇被贺沉死死压住的那只手。在他身体的重压下几乎麻木。
但她没被完全压住的另一只手。正垂在身侧！离装着药瓶的口袋只有几寸！她屏住呼吸。
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。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垂落的那只手上。指尖。
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轻微地。向口袋的方向挪动。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。
生怕惊动颈边这只危险的兽。一厘米…两厘米…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白大褂粗糙的布料！
碰到了口袋的边缘！林薇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！她小心翼翼地。
用指尖勾住口袋的边缘。一点一点地探进去…摸到了！一个冰凉、光滑的圆柱体！塑料材质！
瓶身很小。只有她拇指长短！就是它！林薇心中狂喜！指尖猛地往里一探。
紧紧攥住了那个小小的瓶子！坚硬的触感硌着掌心。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。
就在她握住药瓶的瞬间——“嗯？”头顶传来一声极轻、却如同惊雷般的疑惑鼻音。
贺沉的头。缓缓抬了起来。林薇的动作瞬间僵住！攥着药瓶的手指在口袋里猛地收紧！
冰凉的塑料外壳硌得指骨生疼。她甚至能感觉到瓶身里细小的颗粒随着她的动作。
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。完了！被发现了！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。
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。只剩下刺骨的冰冷。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。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让她无法呼吸。只能睁大眼睛。死死盯着贺沉近在咫尺的脸。他的眼神变了。
不再是那种带着点懵懂和痛苦的迷茫。也不是刚才那种病态沉迷的狂热。
而是一种…冰冷的、洞悉一切的审视。像手术刀。精准地剖开她所有试图隐藏的慌乱。
他垂着眼睑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目光落在她那只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鼓起、紧贴着白大褂侧缝的口袋上。
他的视线仿佛有温度。隔着布料。灼烧着她藏在里面的手和那个小小的药瓶。
诊室里死寂得可怕。只有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嘶嘶声。还有林薇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。
咚…咚…咚…每一下都沉重地敲打着她的耳膜。也敲打着这凝固的、令人窒息的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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